香雪海_第二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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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二章 (第3/4页)



    “是吗?反正你是天下第一闲人,几时做好给我瞧瞧。”

    “才做了一小半,就发觉金庸笔下的美女首先要有雪白的皮肤,白得透明白得吹弹得破。”

    “呵?新发现。”我有兴趣。

    “略黑就成为次货。”

    我忽然想起香雪海的肤色,白中透青,像博物馆中陈列的宋瓷,白得透明,应该是那个意思。

    “此外就是要有一头长发。”叮噹笑“越长越好,最妙是碰到地。”

    香雪海的一头黑发…我回忆着,心中不禁一阵凉。聊斋志异中的女鬼,香雪海浑身就是带着这种诡秘的神态。

    “…所以现代的女性,蓄短发,晒成太阳棕,全不合规格,不入流。”

    我心不在焉“你做妥这项研究,最要紧给我一份。”

    “一一你在想什么?”叮噹问。

    “没什么,我累了,一疲倦就心神不能集中,恍惚得很。”

    “公司很忙?”

    “公私两忙。”我说“我想我们也该结婚了。”

    “结婚是件非常麻烦的事,要筹备良久,我懒得很,提不起那个劲,最近我找到上海申报的一叠合订本,正在细细查阅,没时间。”

    “三十年后,你是会后悔的。”

    “后悔什么?”叮噹问“余生晚也,只能在申报上看到阮玲玉出殡的情况?”

    叮噹的嘴巴,谁够她来呢。

    当夜我送她回家,在长沙发上看杂志,忽然觉得客厅太大太静,如果有三五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奔来奔去,大呼小叫,未免不是乐事。

    小孩真值得同情,他们被生下来,历劫生老病死,不外只是为了令大人获得些乐趣。

    然而也顾不得了,与众不同是行不通的。

    花花公子杂志“啪”地落在地上。我朦胧地想:他们每年选出来的玩伴都一个模子印出来的:金长发、雪白的皮肤,长挑个儿,覆碗似的胸脯,美则美矣,毫无灵魂。

    我渐渐入睡。

    黑暗中看到一双充满灵魂的眼睛,精光灿烂地逼视我,我如仰视太阳,双眼炙痛得张不开来,满眶泪水,无法抑止。

    猛然惊醒,发觉头上的台灯对着自己的脸,不禁哑然失笑。

    我把劳累的身子拖入房内,一碰到床沿,马上入睡。

    一向不同情失眠的人,睡不着?那不过是因为阁下还没有真正的疲倦。

    充分的工作量加运动量,保证人站着就能扯鼻鼾。

    叮噹也没有失眠的毛病,她实际工作时间虽短,却需要高度集中,而且又贪玩,很快就累。

    她并没有一般文人传说中那种半夜写稿的习惯。伊每天早上准七点起床,最多下午睡个中觉,是非常规律化的一个人,我很佩服她这一点。

    像我们,死活九点半以前要到公司,受老板监督,没奈何,受人管,不得不听话,叮噹的自律却更难得。

    过不多久,是叮噹的生日。

    她每次生日都需要好酒压惊。

    这一次更不例外。

    她说:“我到底什么岁数了?二十九、三十?太可怕,一下子就老了,怎么活下来的?”大声疾呼,以手势表示其心中之惶恐。

    我在羽厅为她设寿宴。

    她例牌抱怨:花不够新鲜,是晚忘了替她预定三文鱼,白酒换来换去,不问哪只牌子哪个年份都是酸的。终于花掉了我半个月的薪水,兼夹苦水盈耳,她才肯作罢。

    每次同叮噹过完生日,我整个人残掉。

    别说我不肯为爱情牺牲。

    此刻叮噹向领班投诉:“你们的椅子不舒服…白兰地酒杯不够大…花不配颜色。”

    领班耐心地微笑聆听:“是,凌小姐,你的意见很宝贵。”

    凌小姐还是生气“还有你的态度太虚伪。”

    领班十分尴尬。

    我说:“不要理她,她在庆祝更年期第一年,非常崂叨。”

    凌叮噹险些将龙虾汤泼在我头上。

    我安慰她:“不要去想它。”

    “想什么?”

    “年纪。”

    她差点儿呛住。

    “至少你有我,叮档,真是不幸中之大幸,试想想你既没有我又三十岁,那才活不下去呢。”

    叮噹狂咳起来。

    “喂,别失仪,许多人在看你。”我夸张地探视四周围。

    目光落在远处近窗口一角,我呆住。

    有一双闪闪生光的眼睛在注视我与叮噹。

    这双眼睛在黑暗的角落显得不似人眼,像猫科的动物,最似一对豹子眼。

    谁呢,这么陌生又这么熟悉,我用神在暗里捕捉双眼的主人,渐渐获得一个轮廓,呵,是她!黑衣黑发…

    是香雪海。

    她独自坐在远处,她的保镖并不在场。

    我浑身不舒服起来,她的目光使我起痱子疙瘩。

    叮噹问:“大雄,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,来,我们干杯。”

    “大雄,你看到了什么?毒蛇?”

    我放下杯子,再看向那个角落,她已经不在了。

    我说:“这顿饭吃足两个钟头,好散席没有?”

    叮噹找人结帐。

    领班说:“香小姐已经付过账。”

    我一怔。

    叮噹问:“谁?哪个香小姐?”

    我说:“你把钞票还给香小姐。”我马上决定不领这个情“我们并不是朋友,再拿帐单来。”

    叮噹莫名其妙。

    我低声说:“香雪海。”

    “她!”

    我说:“我最讨厌霸道的女人,女人聪明伶俐愚蠢十三点皆不要紧,发点小脾气使性子意志脆弱更属琐事,但我受不得女人霸道。”

    我放下钞票给领班,与叮噹离开。

    我懊恼地说:“老碰见她。”

    “香港地方有多大?”叮噹笑。

    “你晓不晓得她像只乌鸦?不祥之兆。”

    “乱说。”

    自然我是乱讲,不过这也证明我对香女士的恶感。

    叮噹一直不明所以“城里无聊的女人极之众多,社会没有她们作点缀将变得涸戚燥。”叮噹说。

    她说得真容易,因为她躲在家里便可,不必出去敷衍这种女人便可。

    那顿晚饭之后,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香雪海。

    但事与愿违。

    因为叮噹忽然一连好几天闷闷不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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